第283章 第二八三章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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格的哥哥,也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。

    他做错了每件事,每个选择。

    妹妹用死亡为他掩护,用死亡对他哀求,但他的罪,就因此而消泯了吗?

    他彻底崩溃了。

    从此妹妹和刀,都变成了附骨之疽,对纪询,如影随形。

    纪询敛目微笑。

    “……傻瓜。”

    他像是在对霍染因说,可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说?

    而后他冲霍染因做个口型,温柔叹气:

    “我都为你重新拿起刀了,你还妄想用这件事来扰乱我的心,夺走我的刀?”

    刀在纪询的手里,轻巧腾挪,翩翩起舞,在霍染因反应过来前,割断绑住两人的绳索。

    三年的心理障碍,让纪询看见刀就无法动弹。

    但是三年之前,更早之前。

    刀也是纪询好朋友,如臂使指,贴心贴肺,很好很好的朋友。

    绳索割断了,两人却没有分开。

    霍染因用渗血的手,牢牢抓住纪询的铁链。

    就算绳子斩断了,只要他不松手,他们之间的羁绊,就不可能断开。

    两人望着彼此。

    霍染因张口,依然没有声音,但自他眼睛里,自他肢体里流露出来的哀求,已混入海水,让海水都沉黯哀伤。

    “纪询,你说你会听话,你答应我的。我绝不放手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纪询闭眼,又睁开。

    他望着霍染因的脸,神色越来越软。

    海水冷得他牙关打颤。

    他能够感觉到,身体里所剩不多的力量,即将告罄。

    他的眼皮,像是有千斤一样重,每一分秒,都在叫嚣着要落下去,合起来。

    他们的下落,更没有停止。

    可是霍染因的努力,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止。

    他身上还穿着救生衣,有一定的浮力,他同时在用力踩水上滑,哪怕只是延缓一点点的下落速度。

    他们已经滑过游轮在水下的船底,即将往更深的海去。

    纪询沉默的时间并不长,但在分秒宝贵的海里,又似乎很长很长,一忽之间,他摇晃的视线,定在霍染因脸上。

    笑意如一朵温柔的浪花,浮在纪询唇边,随着海水轻轻晃动。

    他冲霍染因张口,无声描绘出不知什么时候,便悄然潜藏入心的话:

    “我义无反顾朝你奔来,又怎么会再弃你而去。”

    纪询抬手,用力握住霍染因的手,握着他们手中的铁链,又看向那缓缓旋转的巨大螺旋桨。

    锁链。

    螺旋桨。

    当两样东西结合在一起的时候,霍染因立刻明白纪询究竟想说什么了。

    这种游轮,吃水一般在3~4米间,他们有氧气瓶,暂时没有在海中窒息的危险,警察已到,只要控制船只,便会立刻着手救援。

    现在最迫切的危险,就是随同机器下坠,这种坠落,一旦到达人体无法承受的深度,便会致命。

    而如果,将机器绕在螺旋桨上,在海里找到足以固定他们的锚点,虽然有可能被缓缓旋转的螺旋桨扯进去,但他们可以在这争取出的深度安全的短暂时间里,解开身上的锁链,再游上去——

    纪询没有说谎。

    他割断绳子,不是为了抛下他。

    他想出了办法。

    救他们两人的办法。

    所有曾经的不平,所有曾经的伤心,都在纪询的话语与行动间消散,散成光点,浮游于海里,照亮他行动的前路,又涌回他的体内,化为他新的力量。

    霍染因没有任何迟疑,放开纪询,转而沿着锁链去抓机器,他将机器的按键按下,水里头,机器轰隆轰隆地放开一截一截的锁链,在这随时可能因进水而停歇的轰隆声中,霍染因扯着这些锁链,奋力往螺旋桨的方向游去——

    船只没有动力,但在海浪之中,螺旋桨依然因水流的冲刷缓缓旋转,巨大螺旋桨所带出的吸力,对于没有任何防护的人依然危险。

    霍染因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,一路战斗到现在,再充沛的体力,也已在海水和搏斗中流逝,他奋力将机器抛上去,险险跟着机器一起,被卷入那巨大的螺旋桨片中。

    深海里,霍染因出了一身热汗。

    热汗又瞬间变冷,变得比冰还冷。

    他喘了两口气,朝着纪询的方向回游,正看见纪询的身体贴在船身上,努力地用铁丝开自己身上的锁头。

    绕着螺旋桨的铁链,一寸寸变短。

    纪询夹着铁丝的手指,一直在颤抖,好些时候都不能准确地对准锁眼。

    但是,一个锁头,两个锁头,这些锁头,还是在纪询一路被螺旋桨拉扯的过程中,逐渐从纪询身上脱落。

    近了。

    纪询距离那个巨大的螺旋桨,越来越近。

    近到霍染因能够感觉螺旋桨卷起的水流。

    近到霍染因能够闻到那巨大的镰刀一般的桨片上,铁锈的味道。

    如果纪询被卷进去……如果最后的最后,也没有解开锁头……

    他刺向纪询双脚上锁头锁眼的铁丝在颤抖,一连几次,滑过锁孔,没有刺入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一双伤痕累累的手将霍染因握住。

    纪询专注的,握着霍染因的手,稳稳的,用铁丝挑开锁头,将缠在身上的最后锁链,抛入海中。

    一阵刷啦,海水涌出片片白沫。

    那条锁链如同海蛇一样,呼啸着自纪询脸庞飞过,被螺旋桨卷入其中!

    纪询最后冲霍染因笑一笑,笑容笃定又轻松。

    似乎这是他早已设想好的结果。

    而后他眼神开始涣散,光线从他视野中消失……他彻底陷入黑暗之中。

    “纪询!”

    霍染因奋力叫了一声,但是没有声音,只有泡沫。

    只用空气,化成易碎的泡沫,从口中纷涌而出。

    霍染因自背后将人抱住,用力一蹬船身,托着人朝海面上游去——

    很近。

    只有几米。

    只有最后最后,通往生路的几米!

    甲板上,孟负山在与阿邦对峙片刻后,蓦地向柳先生投掷东西。

    阿邦心下一惊,不由分神朝柳先生看去:“小心!”

    就是这个时刻,孟负山翻过船舷。

    只听一声落水的巨响,甲板上已经没有了孟负山的身影。

    那东西落到地面,不是暗器,只是几只船上分发的笔而已。

    柳先生厌恶地踢开这些,走到船舷处,朝下探望:“接驳船已经开走了,看来刚才跳下去的保镖成功抢到了船,那么跳下去的这位,就是去救先头两个了……”

    直升机已经迎着风雨,飞到了船只附近,只要再过一两分钟,便能到达船只正上方。

    柳先生自言自语:“我不是中国公民,船上的凶案,也不是我犯的,警察来了,办案也要讲究证据,前前后后,各种链条,全部要找出来,未必能立刻奈我何啊……”

    他说得很笃定,心里却远没有面上那么笃定,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,看着海面,对阿邦轻轻做个手势。

    “赶在直升机降落前,如果他们浮上来……”

    阿邦没有犹豫,点了点头,干脆伏在船舷旁边。

    而柳先生,则举着雨伞,往后退了几步,退到中堂的缺口处。

    天上还下着雨。

    柳先生深吸一口气,将所有的不安,都压入心底,而后他抬起下巴,依然衣冠楚楚,注视雨幕。

    如今一切落幕。

    但恐怕落幕并不代表着他的终结。

    那只是一个新的战场。

    四十年前,他一穷二白,在一艘没有任何依仗的尸山血海的船上,也凭借自己,走了出来,如今他有无数财富,有无数朋友,有无数渠道。

    现在的困难,对他而言,或许只是个小小的挫折。

    ……一定只是个小小的挫折。

    他收起伞,掸掸衣角的水珠,他一身上好布料,只轻轻一弹,附着在上面的水珠,便被柳先生随手挥到脚下的雨水中。

    这些在船上搞风搞雨的年轻人啊……

    无论是之前被他们抓到的幽灵,还是之后冲出来帮助幽灵逃脱的凶手——

    如今,就像这颗虽然一时给他带来困扰,但终究会被挥落足下,跌落泥泞的水珠。

    终究,会葬身海底的。

    柳先生已经退步到了中堂的缺口。

    没有了风雨,干燥舒适的空气包围着他,他的心舒缓下来,但仅只一瞬,有个湿漉漉的人自背后将他紧紧拥抱!

    谁?

    是谁?

    在这个只剩下蠢笨如猪的船员和胆小如鼠的老板的船上,怎么还会有人在外头活动!

    柳先生错愕已极,全力将脖子往后扭,可也只能看见身后人的半边脸。

    那仅露出的半边脸,又被黑暗吞没了一半,零星可见的五官,扭曲着兴奋,快活,解脱,扭曲得不像人的模样。

    他视线里,对方抬起手,手上是一枚打火机。

    “咔嚓。”

    火焰燃起。

    水面,越来越近了。

    托着纪询的霍染因,甚至能够透过薄薄的一层水,看见海面上的景象。

    生路与他们仅隔一层薄膜。

    但是往常引以为傲的身体和意志,到了这时候,已经是空空如也的沙漏,霍染因拼命的摇晃着,希望再摇下一两粒能让他坚持的沙子来。

    马上就到了!

    马上就到……

    他就是,有一点累……

    他们在临近海面的时候,向下滑了一下……就在这时刻,一双手从背后托起他们,带着他们,一起奋力游上海面。

    当三人一同自海里挣扎到水面上时,孟负山的目光,穿透海水与甲板的距离,看见了船舷上的阿邦,也看见了阿邦稳稳托举的手枪。

    似乎,也看见了,阿邦轻轻扣下的手指。

    刹那之间,孟负山做出决定。

    他斜过身体,以自己的身体为盾牌,挡在纪询和霍染因之前,他的后背仿佛被重重击了一拳,子弹从中贯穿,而他没有停顿,甚至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。

    他依然面不改色的,如同山岳一般,快速将纪询和霍染因朝船舱女人们抛下来的绳索送去。

    也是这个时候,热腾腾的火焰,映红了半边的天空。

    他们一同向火焰燃起的方向看见,仿佛看见甲板上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体正在熊熊燃烧,如同两具盛大的人体火炬,用所有血肉油脂,将这艘船上的罪恶,彻底点燃焚烧——

    而守在甲板边的阿邦,这时也终于仓皇失措地从甲板边逃离。

    霍染因终于抓住了绳索。

    一直到此时,孟负山的双手,方才开始失去力量。

    霍染因立时回头抓住他,他的手掌,确实抓住了孟负山的胳膊。

    但是孟负山没有用力,海水里,孟负山沉默无声望着他。

    “孟负山!”霍染因喊出来,“抓住!”

    但是没有回应。

    孟负山一语不发。

    海浪涌上来,而孟负山滑下去。

    独自一人,滑入漆黑的,孤寂的,深渊一般的大海之中。

    霍染因向前一扑,想要将掉入海中的孟负山再抓住,但他捞了个空,昏迷的纪询也被他扯动着滑了一下,身上的氧气瓶滑入海水。

    大海又吞没了一个人。

    只有残留的鲜血,和夜里海水颜色几无差别的鲜血,荡漾在海水之中。

    而等又一个浪头翻涌过来,那点海中的血色,也和孟负山一样,消失无踪。

    他们被女人们合力拖上了船舱。

    霍染因将纪询放好之后,第一瞬间扑向窗口,想要下去找孟负山。

    但这时候,直升机下垂的软梯飘到船舱窗户前。

    袁越抓着软梯,看过来,脸色凝重且关心。

    “现在什么情况?”

    霍染因闭闭眼:“赶紧安排救人,两个重伤,一个在船舱里,一个在海里……”

    船舱里有人惊呼。

    霍染因慢了半拍,看过去,看见原本呆在远处,派出了接驳船的那艘游轮,已经行驶到了距离他们很近的位置。

    似乎有一个人,站在对面的甲板上,看过来。

    这艘船,打出灯语。

    霍染因辨识出来:

    “是否需要救治?”

    “我船上有专业的医疗设备,与执照医护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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