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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色的大丽花,大概是,反正和床单的颜色差不多的,他把花柄含在口中,我凑上前衔着边缘将花瓣扯下,口感怎么说,有点奇怪,好像微型的人新鲜的肉体,咬断后汁液一滴滴溅出来,气泡破裂,像很多根针那样细密地扎在嘴唇上。
最后一片花瓣也被我扯下来之后我去亲他,真奇怪,花柄就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,他本身就是一株植物。我又一次把梦境和现实搞混,把吊水的管子当成植物的藤蔓想去剪断它。他按住我的手:“别动。”
结果我又一次睡过去,睡两个小时像是睡了两年,睡两天就像睡掉了整个前半生。我在严栩安面前肆无忌惮地要求暴露我的本性,我刻薄、贪婪、还有一些非常阴暗的暴力倾向,这些我明白他都知道,但我要求他再一次看清楚。
我身上穿着病号服,它过于宽大,以至于和身上的被子融为一体,给我一种我全身赤裸的感觉。我在从头到脚细致地感受我的身体,我是散落着的一地碎片,我的大脑与眼球、气管与心脏,它们被鲜红色的,跳动着的枝桠松散地连接在一起,提线木偶就说的是我这样的人。与此同时有人在赋予我每个器官知觉,用一些奇妙的手段,比方说什么——唤醒前世记忆的祷文?我是一处白色房间里唯一的活人,周围一整片生生灭灭的气泡,我的爱人被我养成大人,准备到下一个世界里去救我。在那里我将他人的不幸做成糖用亲吻送服,转世托生后这颗糖回到我自己口中。我们要把这些故事完整地重演还原,我们才终究能完成我们自身。
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终于没有那么困,体内残留的迷魂剂终于被代谢出去。而严栩安居然还在我床头剥橘子,他总不是在做法吧,他哪来的这么多橘子要吃?
“给我讲讲吧。”我手肘撑着坐起来,直接把手背上的针拔掉。不管是盐水还是营养液,我都不需要了。
于是他开始将我昏睡后发生的事逐一对我说清楚,我被关进去之后药效就发作,船靠岸后我已经不省人事。严栩安拿出我喝过的酒要问责,好有趣,我根本想象不出来他扮泼妇找人要为我讨一个说法的样子。我爸爸马上心领神会,是谁要害他儿子?
他们手里有好多这种药,如果用在酒吧里,恐怕门口马路会躺满。不止费其钧有,挨了一颗子弹的那家伙也有。严栩安说我完全无辜,只是陪他们到船上来玩,姓武的赔光家产后恼羞成怒要拉所有人陪葬,我是受害者之一。那种药从服用下去就开始生效,我的语言和行动不受我的控制,所以我不是故意要用枪。
我半信半疑,他的意思是要把我从这件事当中撇出去。很显然他成功了,否则我身边至少该守着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察。他继续给我讲,警察已经来了,带走的是那对奸夫淫妇,还有我爸爸和费其钧,两个人手里一人捏一把证据,外加一个谋害无辜儿童,他们一时半刻别想出来。我不是灾星,我是我爸爸的福星。不对,我盯着严栩安,不如说他才是。我真是要累死,一场大考总算结束,我该得到一个分数。
我多少分?我问他,顺便给他取满我能想到的所有称呼:哥哥、老师、他的全名,还有灌满甜蜜讽刺的汁液的落跑新娘。他不答我,笑得很是无奈。我已经完全痊愈了,他要我出院。
接下来的事有那么一点凄惨,游轮没有等我们,我们也没有车,我有一瞬间想要重操旧业,租一辆机车带我哥哥横穿城市,这个念头在正式生成之前就打住,我要做回那个表象,做回一个温和乖顺的小孩。改造机车是什么?我这样的人连碰都不敢碰。如果谁要玩这种东西,我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。还有文身的,喜欢穿洞的,有持枪许可证的——这些人都好可怕。
我们首先要找个地方住,有人给严栩安打电话,被他直接挂掉。他现在身上也没有多少钱,只能去吃快餐住便宜酒店。这样多好,我们回到我们的起点,所有的平行世界的生灵的起点。我现在想到我的九岁,想我在他眼中如何特殊,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世界上另外一个他,因此他也在试探。他问我叫什么名字,要亲口听到我说,我叫许加宁。
——真巧哦,我们名字凑一个安宁。
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搞错了呢,原来这句话是他说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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