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9章 各抒意见,清洌可鉴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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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198章 带雪煎茶,和冰酿酒

    悠悠苍天,此何人哉。

    悠悠的苍天,这是什麽样的人?

    这是出自《诗经》的简单问句,若是抽离出语境而言,并没有太过浓烈的情绪蕴含。

    但放在这一条横幅的内容中,已经算是赤裸裸的辱骂了。

    下令度田却法外开恩自己的产业,推行清户却徇私维护自己的亲戚,这是什麽人啊?

    或者直白一点来说,这还是不是人啊。

    还是刻意在皇帝经行之处拉横幅,跟指着鼻子辱骂有什麽区别?

    这已经不是普通士人了!

    根本不需要皇帝发话,龙船以略作修整为由,在计划之外的武清河西驿缓缓停靠。

    六部堂官们高度重视,司礼监大太监做出重要指示,顺天巡抚胡执礼丶府尹王之垣深刻领悟事态的重要性,迅速开展工作,会同锦衣卫丶东厂,全力以赴在最快时间之内,将一干士人「请」了过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「四门会?」

    驿站二楼的房间中,朱翊钧坐在铺了一层又一层绸缎毛皮的椅子上,有些惊讶地朝胡执礼追问道。

    在皇帝召见之前,要先确认这些士人的危险性,扒光了搜身丶确定身份,以及简单的盘问,都是必不可少的。

    所以,六部堂官丶锦衣卫丶司礼监等人不管有没有兴趣,此刻都凑在楼下的驿站大堂会审。

    只有顺天巡抚,先上楼来做一个简单的汇报。

    房间里的内臣与中书舍人眼观鼻鼻观心,站在皇帝身旁的徐阶,听到胡执礼的这个词,不由惊讶地挑了挑眉毛。

    面对皇帝的追问,胡执礼侧对房门,恭谨站在八仙方桌对面,弯腰回话:「陛下,是一名唤作梁汝元的在逃戍通缉犯所创办的结社。」

    「今日散播妖言的七名士人,皆是四门会的从属。」

    「只可惜,并未抓到梁汝元其人。」

    对于发生在境内的麻烦事,胡执礼没有进退失据,而是保持着冷静尽力善后。

    胡巡抚是进士出身,地方基层起步,在四川保宁府任推官时,便有「发奸摘伏,势法严明」的名声。

    此后在中枢丶地方堪磨了数十年,虽然名望不广,但质量极好,尤其在四川丶河西一带,几与海瑞齐名——如今中枢几度大浪淘沙,越来越多这般人物出头。

    朱翊钧听了胡执礼这话,只觉得意料之中,通缉犯创办的结社,那确实不是一般的士人了。

    不过梁汝元这个名字,似乎有点耳熟。

    朱翊钧回忆了片刻却没想起来,便开口道:「胡卿具体说说。」

    胡执礼上楼之前便打好了腹稿。

    此时皇帝问及,他毫不拖泥带水,张口就来:「陛下,梁汝元其人乃是江西永丰县大户出身,考取了举人功名,后来入了歧途,弃了科举,沉迷邪说淫道。」

    「嘉靖三十年前后,其人在宗族内创办聚合堂,收缴丁粮丶代完租税,嘉靖三十八年时,率族人抗税,杀伤官吏吴善五等六条性命,被判了绞刑。」

    「之后胡宗宪去文江西巡抚衙门求情,江西巡抚何迁便私下将其免了绞刑,改戍贵州,但即便如此,梁汝元贵州也未戍,半路就跑了。」

    话说一半,胡执礼顿了顿,给皇帝记忆和反应的时间。

    朱翊钧闻言,也不由心中感慨。

    地方大族的强势,当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。

    胡执礼口中的抗税,在大明朝很常见,毕竟苛捐杂税这麽多,真要守法交税,那日子也别过了。

    正因如此,梁汝元作为地方大族与官府有冲突也很常见,这种冲突可以是温和的谈判,也可以是激烈的拼杀。

    同样地,这事的结果也很常见,或者说很典型。

    地方大族重拳出击,一般的县衙府衙很多时候只能闷声吃亏。

    就像梁汝元,其人杀了六名官吏后,不但改绞刑为流放,甚至还不用服实刑。

    如此,那些死者的同僚会怎麽想,以及下次收税时遇到大族抗税会怎麽做?那就见仁见智了。

    朱翊钧一时都分不清谁是弱势群体了。

    趁着这个空档,皇帝身后的徐阶突然开口插话:「陛下,这事臣听闻过一二,所谓抗税,乃是梁汝元侵欺皇木银两。」

    朱翊钧回过头看了徐阶一眼。

    皇木,指的是为皇帝采办的木材,在《金瓶梅》里,西门庆就查出了官员侵吞皇木。

    采办皇木的这笔钱是从地方的税收上抵扣的——在外衙门差官采办各样材蜡丶并皇木等项,俱于原处领有银两,扣抵赋役。

    按理来说,是不应当向百姓再度收税的。

    那麽梁汝元抗税的缘由就值得商榷了。

    显然是地方官府在额外摊派皇木税,才引发了梁汝元所属的大族对抗官府。

    大明朝的律令很刻板,尤其体现在法条上,极其完备。

    既然非法收税,又怎麽能说得上是抗税呢?

    大明朝的律令很灵活,尤其体现在自由裁量上。

    官府有错在先,举人奋起反抗,冲突之下不慎杀了人而已,又哪里有罪呢?不仅无罪,还得称一声儒侠!

    所以,徐阶说这话,是单纯地在补充前因后果,还是在替梁汝元开罪呢?

    朱翊钧心中怀疑,却并没有挑破,只是示意胡执礼继续说。

    胡执礼略有些不满地瞥了徐阶一眼。

    而后他才收回目光继续说道:「其人逃了戍边之刑后,便化名何心隐潜入了京城,随后创办了四门会馆,以四门会为名,纠集结社散播邪说淫道……」

    话说到一半。

    只见皇帝皇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,哦了一声。

    「哦!何心隐!」朱翊钧打断了胡执礼,转头看着徐阶,嗤笑道,「难怪徐少师『听闻过一二』。」

    说梁汝元他还不太清楚,一说何心隐这个名字,他立刻便对上号了。

    敢情是化名。

    如果是何心隐的话,那也怪不得胡执礼张口闭口就是邪说了,其人的理念,还真是当得起这个称呼。

    何心隐主张君臣丶父子丶夫妇丶兄弟,这些纲常,都不能体现出人的「至善」,只有「朋友」可以。

    父子丶君臣,都没有能跳出一般狭小的樊篱,只有朋友之交,才是后天而至先天之交,可谓交之尽也,也就是社会关系的极致体现,是人实现自我意识超脱的根本。

    既然朋友这麽重要,那要怎麽亲亲朋友,也就是怎麽实践呢?

    那就是破除一般的身家,建立一种超乎身家之上的朋友关系,理念相同的人应当凑到共同志向之下交友,他称之为「会」。

    不同的理念,可以聚集不同的「会」,以「会」来治理天下。

    天下士农工商之家,都以藏于会,而士农工商,乃至皇帝,都只是「会」中不同的身份职业而已,不分高低——当然,也不是所有身份都能被囊括其中,就像勋贵,何心隐便认为勋贵们四体不勤丶五谷不分,既无才也缺德,算不得职业,只是寄生虫而已,什麽会都没资格加入其中。

    这种学说评价为离经叛道,都算轻拿轻放。

    对已经初显把皇帝拉下马的苗头,官府但凡有恭顺之心,都会自觉将其缉拿。

    但是嘛。

    这种儒侠在招揽到一定的势力后,社会关系想简单都简单不起来,就像大侠邵义丶方与时暗中是高拱的爪牙一样,何心隐聚集势力后,同样有人拉拢。

    何心隐门人的吕光,是徐阶的入幕之宾。

    何心隐的招揽的门客方士蓝道行,是扳倒严嵩的导火索——蓝道行给世宗皇帝翻译的仙语,乃曰「嵩奸而阶忠」,世人都说是徐阶指使。

    这般不清不楚,衙门自然忌惮,于是便对何心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反正皇帝对天下事也不可能事无巨细都知道。

    而当年有嫌疑为其撑伞徐阶,恐怕就不是听闻过一二这麽简单了。

    面对皇帝的冷笑,徐阶眼皮一跳。

    皇帝先前分明还一副毫无了解的模样,他也就按照多年以来的习惯,趁机润物细无声了一句。

    谁知道,皇帝竟然转眼就换上了眼下这副一清二楚的神情。

    徐阶连忙出言撇清:「陛下,臣只是当初在内阁辅政时听闻过其人,如今已经十馀年不曾听闻了。」

    顺口点一句因果,尚且不算犯忌讳,要是非得梗着脖子帮忙说话,那就太不上道了。

    朱翊钧闻言,不置可否。

    他转过头看向胡执礼:「那此人又为何领着会员来辱骂朕?」

    在舆论场上,往往越强大的人越弱势,越弱小的人越强势。

    御史谭耀只能暗中谤讥于市朝,才能引起部分人的共鸣;而这些在野的士子可以面刺皇帝,士林天然就会升起认同之心;要是换老百姓来骂,天下舆论大多会直接偏向后者。

    所以,不同人的辱骂,处置起来也要有不同的方式方法。

    胡执礼恭谨下拜告罪一声,而后才回道:「陛下,据几名案犯供述……」

    他顿了顿,迟疑道:「皆是自称见得皇庄不法丶外戚骄纵,所以一时义愤,才做下这等事。」

    这当然是有所美化,总不能把骂皇帝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。

    朱翊钧闻言撇了撇嘴:「当真?」

    单纯愤青倒还好,挨骂他还是愿意忍一忍的,毕竟虽然眼界不到,好歹立场没问题。

    但看这架势,可不像是一时义愤的青年士子。

    只说这精准堵在必经之路上,就不像纯粹的头脑发热。

    毕竟,皇帝的行踪,可不是什麽随时公之于众的路边消息。

    胡执礼神情犹豫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朱翊钧见状,摆了摆手:「走罢,朕下去亲自问问。」

    说罢,缓缓站起身来,朝房间外走去。

    众人连忙跟上,紧随其后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楼驿站大堂内。

    原本的驿卒被驱赶到了别处,取而代之的是披甲带刃的锦衣卫丶东厂太监守在各个要处。

    大堂的桌椅被尽数腾开。

    一众绯袍大员虎视眈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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