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雨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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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小的渴望,这些凝成了一场雨,卡住了所有要坦白的可能性。

    这场雨下得没完没了,从三个人的教室,一路无限蔓延、无限延伸,直到即将起飞的飞机。雨水打湿了舷窗,拉出细而长的泪。一滴滴、一丝丝。

    离开也许都不是一个恰当的词了,是逃离。

    而此时,李彦诺朝窗外望去。停机坪上空荡荡的,连最后一架飞机都已经起飞。首都国际机场这么大的一个交通枢纽,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场景。

    所以这只是回忆,是他的心情。

    果然不久后,耳旁响起一声:“Holy Sh*t,这鬼天气。”

    同事刷开律所的门禁,给被打湿的雨伞套上塑料套,边走边抱怨。路过李彦诺的办公室时,惊讶地问道:“Lee你不是昨天才回洛杉矶吗,今天就来上班了?”

    李彦诺回过神,点了下头——他想早点把王宁德的事情处理好。一方面是了结自己的心愿,另外一方面,温梦的专题也不能拖得太久。

    有了专业人士的参与,赠与协议很快就签署完毕。难就难在那个胡搅蛮缠的远房侄子上面,他甚至在受赠人徐静秋的公司楼下静坐示威,拉出横幅,痛斥对方是小偷、是窃贼。

    按李彦诺的建议,徐静秋没有出面应对,而是直接走了诉讼。一收到传票,侄子果然怂了。叫得越凶的人,越是欺软怕硬。

    《夏归》被照常拍卖,这笔钱徐静秋没要,全都捐给了希望小学,用的是王宁德和宋春娥的名字。

    一件案子顺利尘埃落定,明明应该感到高兴才对。

    只是曲哲在听到这个消息后,表现得无比失望:【案子就这么结了,那你岂不是不回国了?】

    【近期不回了。】李彦诺回复得很严谨。

    王宁德的事情解决,确实也没有回北京的道理,如同被斩断的命运。

    命运。

    这两个字浮了起来,就再也没能沉下去。拖在李彦诺身后,成了一道长长的影子。

    他去监狱,和新的委托人交谈。去庭审现场,提交案件陈述与抗辩。和同事去街头的意大利餐馆吃饭,结账的是那个红头发服务员。

    无论走到哪里,影子一直都在。

    温梦倒是在之后的某一天清晨,特意发来微信:【彦诺,这次真的要谢谢你。没有你,就没有王宁德的故事。】

    后面附着一个网站链接,应该是她写的专题。

    李彦诺没有点开来看,只是回复了一句“不用客气”——不断的思考像气球,膨胀、满溢,禁不起一点额外的刺激。

    又过了几周,某一个傍晚开始,洛杉矶在下雨,糟糕透顶。李彦诺洗过澡,手机上弹出一条待办事项。

    他看过,关闭提醒,打开了朋友圈。

    曲哲和乔婕正在刷屏,兴许是难得有出去玩的机会,这俩人几乎是在直播他们看到的每一个场景。

    《到马尔代夫了,你们瞧瞧这海,多大、多蓝》

    《卧槽,飞机还能从水上起飞!刺激》

    《酒店芒果不要钱!多吃几个回回本》

    前面几天的内容,李彦诺都是粗略翻过去的。看到今天的九宫格时,他的呼吸才微微停滞。

    照片上是一场盛大的婚礼。

    花瓣铺在细密的沙滩上,一路直通到海边。那里竖立着锦簇的花架,颜色丰富到让人炫目。

    而温梦就站在花架下面。

    她从繁复的颜色中跳脱出来,是纯然的白。层叠的婚纱像雪、像奶油、像是一切晶莹剔透又甜蜜的东西。

    她在笑,廖维鸣也是。

    他们相互注视,交换戒指,接吻,充满爱意。

    更多的花瓣洒下来,让照片变得模糊,应该是旁观者都替新人感到幸福,在激动地鼓掌,拍照片拍得手抖。

    屏幕暗下去了,连同那条名为“婚礼”的待办提醒一起。

    手机变得很沉,沉到李彦诺握不住,需要放在腿上一段时间。再拿起来时,他重新打开了朋友圈,先是看了一遍廖维鸣的,然后是温梦的。

    让人意外的是,他们都没有分享这次婚礼的照片。可能是因为真正的幸福,根本不需要记录。

    沉思几秒,李彦诺给这对新婚夫妇发送了红包。对方没有收,两万块钱又被退了回来。

    【老李,咱们之间真的没必要这么客气。经常回来看看,就是最好的礼物了。】这是廖维鸣的回复。

    温梦回复:【我们都挺想你的。】

    隔了很久,李彦诺回:【新婚快乐。】

    哔。

    是床头的报时器响了起来。不用加班的日子里,李彦诺一般会要求自己十二点前入睡。

    今天没有加班,但也是个特殊的日子——外面在下雨。

    李彦诺没有放下手机,而是抻了一下被子,把和温梦的聊天记录一路往上翻。从最开始的“好久不见”、“你好”,到中间对方的迟疑、自己的悔恨,最后停在王宁德的报道那里。

    />

    【王宁德直到去世之前,也没有能够得出答案。但也许他的探索本身,就已经是答案了。】

    李彦诺看着这句话,想了很久,很久。

    他很少质疑选择,只是觉得命运不公。可回过头来想一想,在每个命运转折的节点上,他又做了什么呢?

    和王宁德一样,一次又一次的犹豫。

    这个世界确实是不公平的,有些人天生就赢在起跑线上。可他从来都没有输给廖维鸣,他输给的是自己的不确信。

    思考的时间里,窗外的雨在不知不觉间停了。太阳冒出头,烤干了地面的水渍。

    六点过五分,闹钟响起来,被李彦诺随手按掉了。

    他从床上起身,一晚上没怎么动,关节都显得有点僵硬。笔记本电脑在书房,输入密码,登录邮箱。

    李彦诺发出了这么多年以来,第一封请假邮件。

    积攒的假期太久,零零总总算下来,能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。足够他坐船去一趟南极,或者到马丘比丘看一看。从北美出发,这些地方都不算远。

    困在过去、困在一个地方,纠结于命运的意义,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答案。

    如果探索能给出新的思路,也许就像温梦写的那样,他也应该出去走一走。

    去看一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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